春雨像是金貴的珍珠，滴答了幾顆就一溜煙跑得看不見影子，想要捉一顆珍珠帶給我剛栽種的小樹苗，也只好作罷。我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，看到小樓的窗臺上染上了春雨，趕忙爬上露臺，想看看遠處的田野是什么樣子。

霎時，看到小樓下面的小草攢動著腦袋像是在給我打招呼，和故鄉院子里的小草一樣，那么可愛，那么調皮，激動的我趕緊跑下樓去看這群酷似精靈一樣的小草，“天街小雨潤如酥，草葉遙看近卻無”，小草都去哪兒了呢？瞬間感覺雨絲似乎也不溫柔了，心里忽而有了些落寞，這臨近就消失的小草讓我觸摸不到，就像千里之外的老家，很難再去看看現在的家鄉是什么樣子了。

在若有若無的雨絲里夜幕降臨，回到了樓上的房間，捧起了一本《湖光山色》，故鄉南陽似乎在作者的筆下像是一個溫柔的媽媽，其實誰的家鄉又不是呢？

學校里有好幾處這樣的小樓，每座小樓都有別樣的風采，有的能看到魚塘里嬉戲的魚蝦，有的能看到操場上奔跑的年輕人，而我唯獨喜歡這個有露臺的小樓。說來也奇怪，似乎只有我們南方的孩子喜歡這個露臺，難道因為這個露臺是朝南的？

柳絲長，春雨細，花外漏聲迢遞。書本被我放在了窗臺上，我準備去煮一壺茶，上好的茶葉在壺中翻騰，貼心的朋友還把香蕉、橘子一并放在了烤爐上。窗外細雨蒙蒙，屋內也有了些許的寒氣，烤爐的網上除了零星的水果之外，便是這一壺茶了。

烤爐的溫度正好，茶香彌漫了整個房間，感覺微涼的身體都要被這壺茶給暖透了，可總感覺這壺茶少了一些味道，說不上來，但總覺有些不適。朋友見我兩杯作罷，耐心地換了一種茶葉，這一壺茶更香，濃烈的香味在繚繞的熱氣中愈發厲害。一泡苦澀、二泡濃陳，三泡甘香，四泡清淡，朋友在耐心地找問題。

話語間，茶水煮沸，也許是茶香給了沉醉，朋友的心情更加愉悅了。北方的春天總是像驕矜的少年，想要濃烈，卻又礙于身段欲說還休，情緒總是讓人捉摸不透，像這春雨，像這壺被精心煮的茶。

猛然一股濃香來到我的唇間，熱烈的茶再次激起了我亂七八糟的情緒，這時，鳥鳴在窗外的榕樹上低吟淺唱，小樓下的汽車聲也穿過了我的耳膜，幾只小鳥在露臺的小水潭里喝水，像是口渴了很久一樣。

眼前的杯子里朋友又給續滿了茶，雖然茶水中喝不出我想要的滿足，但我對朋友的熱情招待很是感恩。從南方來到遙遠的北方，每個下雨天，都無比思念家鄉那群快樂的鴨子和老家山后的那些果子。

兩千公里，是回不去的家鄉，想念家鄉的片片茶樹，想念家鄉的那股清泉，想念家鄉總也喝不夠的茶水。清晰的記憶里，家鄉的天空也有灰暗的顏色，那落下來的水珠打在地上、樹葉上、屋檐上……

站在窗前，我伸出一只手，感受雨水的溫度，是涼的，隔幾秒鐘才再次感受到雨滴落在手掌心，就這樣，雨慢慢的，很溫柔，心里滋生出久違的溫暖的感覺，這是只有在雨天才能擁有的專屬情感——想回家。

抬頭望向天空，灰蒙蒙的，看不透，是霧氣遮住了遠方的風景線嗎，哦，不是的，是淚水浸濕了眼角，我揉了揉眼睛，捧起朋友遞過來的暖茶，再次望向遠方，似乎小草也變得清晰可見了。

在這個春雨浸濕了小樓一角的慵懶的日子里，煮茶聽風，耳畔間巡回的是外婆用渾厚的聲音遙喊在山間捉鳥的我，腦海里想念的是跟著爸爸媽媽和姐姐一起去采茶，山家不解種禾黍，衣食年年在春雨，老爸老媽這兩天一定很忙吧。

家鄉的春雨是不是也像小樓春雨這般熱鬧，茶樹叢中是否升起了暖氣，茶葉的鮮香是否讓家里的大黃狗都沉醉。短短幾十天的采茶期，是父輩一年的財富，炒茶的父親似乎從來沒有抬起過脊背，總是在彎腰慢慢地伺候著精心采摘下來的茶葉。谷雨時節，采得盈筐好歸去，母親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。

烤爐上還在煮著茶，整個屋子飄滿了茶香，站在小樓的窗前，我似乎看到了十年后的我，晨起侍花，閑來煮茶，陽光下打盹，細雨中漫步，夜燈下讀書。